近年來,美國人似乎在不斷琢磨中國人的戰略舉措并開始改變自己的觀念。比如,中國在高速公路和鐵路建設方面走到了前面,美國也推出1萬億美元國內基礎設施建設計劃;中國投資高新技術支持“卡脖子”瓶頸突破,美國也推出《無盡前沿法案》,投資1000億美元砸向高新技術領域;中國倡議共建“一帶一路”,美國也在七國集團會議上提出全球基礎設施建設倡議。在部分領域,美國人正在用中國人過去面對美國時所使用的趕超戰略,這是一個新現象。
中國社會中誕生的一些思潮也在影響美國社會。比如《紐約時報》近日刊文稱,美國“千禧一代”年輕人也在迅速響應“躺平”宣言。一條推文宣稱“我不想有事業”,獲得了40多萬個“贊”。發推的用戶宣稱,“我想坐在門廊上?!庇性诟呤⑼顿Y銀行工作的初級分析師抱怨每周工作98個小時,沒法洗澡和睡覺。有學者稱自己“消失”了一年,“發瘋、玩消失、睡一覺、休息一天、再睡一覺。你是自由的?!薄都~約時報》說,美國很多年輕人不想干活,“躺平”正成為一種全球性的解體運動。
“躺平即是正義”,“選擇慢節奏生活權利”,這就把我們帶回到希臘犬儒哲學家第歐根尼那里去了。第歐根尼自稱看透了人生,把人生需求壓到最低。他住在木桶里嘲笑社會消費無度,但又不做任何進取性參與和社會改進工作。這是一種消極、悲觀、被動的人生處世觀。放到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都不可取,特別是對千禧年以后的年輕人而言更不可取。
美國勞動力市場在今年6月份有超過1000萬個職位空缺,這是自20年前跟蹤這個數據以來的最高。年輕人為什么不愿意工作了呢?在中國,過去幾個季度,盡管新冠疫情經歷了局部反彈,但很多地方的招工仍是一人難求。在高新技術領域,筆者今年通過調研和參與,發現員工樂于接受高新企業的管理類、行政類和市場類工作,但對寫代碼、基礎層語言、架構設計、創新攻關、文獻寫作等需要點滴積累和殫精竭慮工作的崗位與項目非常畏難。在這些領域,常常是高薪不見得能請到高質量的人才。
在美國,保守派指責疫情大流行期間增加的失業救濟讓員工躺平在家里還有飯吃,這樣誰還愿意干活呢;而自由派則反駁說,人們確實想工作,只是不滿意大流行前的工資水平太低了。而在世界其他地方,不同的視角確實可以為“躺平”的非正當性和正當性舉出很多理由來。立場不同,選取邏輯和事實的出發點也不同。
其實,最為重要的一點是科技進步和生產方式的變化給勞動分工帶來的革新。大車間、流水線、模塊化的現代化批量生產,因產能過剩,讓人們的吃飯、穿衣等溫飽需求更容易得到滿足并出現富余;同時,數字技術支持下的聯網共享經濟帶來了巨大的車間制造工作崗位和服務工作崗位替代。同時,數字替代經濟帶來的技術進步和成本節約,又通過國民收入的二次分配,使得國家的社會救濟兜底機制接近于全社會覆蓋,在生計水平線之上,人們的閑暇是有了效用價值評估的。這時候,如果一個人的勞動報酬及通過學習轉較高勞動報酬崗位的成本低于閑暇效用價值,人們就會在閑暇和勞動的機會成本之間進行權衡選擇。這就是“躺平”現象社會性觀察的時代技術原因。
當然,隨著技術的提高,擁有資本儲備和技術轉化為資本優勢的人力資源人群,除了會獲得勞動報酬之外,還會獲得資本報酬,這種社會財富獲得的不平均現象在某些領域表現得非常突出。這也為“躺平”帶來了政治經濟學一維方向上的利益均衡分配問題。薪酬、收益不平等問題,閑暇和勞動的機會成本權衡問題,都一下子翻上了政治經濟學臺面,而“躺平”是一個既內含效益經濟學內容又蘊含政治經濟學內容的模棱兩可的詞,承載了對立又統一、模糊又清晰的復雜內容。令人摸不著頭腦,只能感慨時代在快速變遷。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這一代際傳承的道理,至今依然發人深省。其實,到了數字經濟全面超越制造經濟的時代,適齡勞動力在崗工作的比例可能不到10%,90%的體力勞動都將被智能機器和智慧經濟過程替代。但是,越是進入到數字經濟階段,人們越要經歷終身學習的過程,只有那些勤苦努力,敢于冒風險和吃苦頭,點點滴滴扎實進步并具備創新能力的人,才能到一線崗位上崗并獲得高報酬。
世界各國的年輕人,都不能放棄時代賦予的進步窗口機遇期,“躺平”式的犬儒人生觀不可取,只有靠弄潮兒引領時代,人類才能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作者是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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