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左寧
王紅陽
陳瑞愛
上周末的第十七屆中國科協年會上,一群女科學家特別打眼。她們互稱姐妹,自信滿滿。相比男科學家,她們更低調神秘。在科學領域打拼成精英,并不容易。南都記者采訪了她們中的三位,帶你認識女科學家們真實的一面。
陳左寧:女科學家不是另類
1957年生,中國工程院副院長兼黨組成員,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并行計算機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總工程師。
5月23日,早上6點半,陳左寧從北京出發,11點半飛機落地后她直接趕往酒店參加論壇。簡單午餐后,她上臺開講《大數據時代下的智慧計算》。
臺上的她聲音利落有力,語速很快,感嘆詞很少,20分鐘內講完了計算機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下午5點,論壇還未結束,飯也沒吃,她又趕往機場飛杭州。工作在等著她。
手拉行李箱,風風火火趕著早出晚歸的飛機,是58歲的陳左寧的生活常態。
在廣州的這天,特別之處在于,這里有一場女科學家的聚會。第十七屆中國科協年會開幕前有場女科學家高層論壇。為了能參加論壇,陳左寧還推掉了一項重要的評審。她非常看重這次論壇,因為想和600多名女科學家、女科技工作者、女企業家和女大學生聚聚。
女性思維縝密適合做碼農
“技術的發展就像流淌的河流。即使暫時形成湖泊,最終還是會突破湖泊的圍堰奔流而下直到大海……”
在臺上侃侃而談的陳左寧,臺下非常低調。她很少接觸媒體,幾乎未接受過媒體專訪。網上能搜到的關于她的新聞,多是她參加科學論壇。
在女科學家高層論壇現場,南都記者在會議間隙向陳左寧發出采訪邀約,出乎意料,她答應了。因為訪談的主題是關注女科學家。或許是因為這暗合了她現在最上心的一件事———為更多女性參與IT工作鼓與呼。
“我長期在做IT,而且是做技術。我發現在學生階段還能見到不少女性的身影,在IT職業道路上就越來越少了。”這是她受訪時說的第一句話。
中國計算機學會(C C F)是中國IT界最權威的學會,陳左寧擔任了學會的副理事長。去年3月,學會下轄的委員會增添新成員———女計算機工作者委員會,人稱“女工委”。陳左寧擔任女工委主任。
女工委成立后一個月,就牽頭組織了“優美的計算機,優美的女性”的主題沙龍,鼓勵女性計算機工作者自強。因為女工委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開展針對女大學生的職業教育,鼓勵女中學生報考計算機專業。”
這場沙龍,選擇到清華大學開不無原因。在清華大學工作的朋友告訴陳左寧,近年來,報考計算機專業的女孩越來越少。還有朋友分析,女學生在中學階段,從智力方面看沒問題,但報考時更多人愿意學金融、生物、醫學而不是計算機。
“希望IT隊伍能吸收更多女性。”陳左寧強調,國外也有人推動女生從事IT工作,美國2011年開始就有個編程女孩(girlsw hocode)計劃,吸引女生做“碼農”。然而現在談到程序員,社會的刻板印象仍是程序員是“男性職業”,在網絡上也被稱為“程序猿”。
陳左寧的看法是,“女程序員的優勢非常大。我就是資深程序員。女性的特點就是思考特別縝密,是非常適合做碼農的。如果我設計一個程序,我考慮問題的系統性、縝密性比他們強。還有非常投入。”
談起自己,陳左寧的第一個詞就是勤奮,“可能有些人‘玩一玩’就能‘玩’成科學家,我不是這樣的人”。
不加班——— 只是想的都是計算機
在中國工程院官網、百度上,檢索陳左寧的履歷,就會知道她有多牛。
2001年,時年44歲的她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并曾獲得中國青年科技獎、國家有突出貢獻的優秀中青年專家、求是獎、中國青年科學家獎等。她還是第十七屆、十八屆中央候補委員。
在陳左寧多年同事的印象中,她雷厲風行,非常干練。在陳左寧自己眼里,她不認為自己是女強人,“只能說是在職業道路上比較執著,你不能說執著就是女強人。”
“我的工作時間實際上是8-10個小時。”陳左寧說
“不加班嗎?”記者追問。與陳左寧一起工作多年的秘書補了一句———“加很多班”。
陳左寧趕緊補充:“這不叫加班,對我們做技術的人來說,投入以后,實際上無所謂上班或下班。腦子里整天都是計算機。”
說起科研的吸引力,陳左寧顯得特別高興,“你解決了一個科學問題或者一個技術問題,那就是最大的樂趣。”
從履歷可見,1979年以來,陳左寧先后參加或領導多臺國產高性能計算機系統研制,主持研制了多套國產大型系統軟件項目。“解決問題”一直是陳左寧最喜歡做的事情。她說1999年,新中國50周年大慶時,“我們做的計算機非常準確地預告了天安門廣場的天氣情況,非常準確。”
陳左寧熱愛的IT領域是男性扎堆的地方。入選中國工程院院士,院士中也同樣是男性占多數。據中國工程院官網資料顯示,目前中國工程院486名院士中,男院士463人,占95%,女性有23名,僅占5%。女院士中,未滿60歲的只有3人,今年58歲的陳左寧是最年輕的女院士之一。
而在現任的中國工程院院領導中,陳左寧也是唯一的女性,還是黨組成員。
工作和生活在男人之中,陳左寧說沒有孤獨感,“真正工作起來,已經沒有性別的感覺了,完全是為了解決科學問題。”
在職場上,陳左寧也沒有被歧視的感覺。“我覺得受歧視是自己的感受,老是把自己當成弱者。如果你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個弱者,你在職場上就不行了。”
陳左寧不單不喜歡“女強人”這個稱呼,也不喜歡“女漢子”這個帽子。她更習慣被人稱為“老師”。
當科學家并非兒時夢想
一談起科學,陳左寧就很來勁。她認為科學最美的地方,就是對未知的探索和探求。“宇宙這么大,這么多的問題我們都不知道,這是最美的地方。”
陳左寧說小時候從未對科學感興趣,也從未想當科學家。只是從小想知道自然界的一些問題,“對未知有渴求。一直感興趣,就這么走下去了。”
女科學家也是人。陳左寧也有丈夫和孩子。如何兼顧工作與家庭,陳左寧認為得找一個互相理解、互相尊重的伴侶。
常常有人追問女科學家與其他女性有何不同,陳左寧強調,女科學家不是另類,只是對科學感興趣、走上了科研道路而已。
精力過人的陳左寧非常注意鍛煉身體,幾乎每天都堅持快步走上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工作之余看看書,聽聽音樂。她說自己很普通,從內心到外表。“我不會覺得我很美。我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小顆粒。我只不過比別人更加勤奮點,更加執著點。”
王紅陽:不做科學家不知能做什么
1952年生,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肝癌科學中心主任、東方肝膽外科醫院生物信號轉導研究中心主任,中國著名腫瘤分子生物學家。
一頭栗色卷發,一身深藍套裝,一副細框眼鏡,中國工程院院士、東方肝膽外科醫院生物信號轉導研究中心主任王紅陽在女科學家中顯得有些耀眼。在廣州開中國科協大會時,王紅陽還是忙,馬不停蹄從這個會場趕往另一個會場。
居里夫人的粉絲
在王紅陽看來,科學最美的地方在于去發現“真”。
她是中國著名腫瘤分子生物學家,長期從事惡性腫瘤的基礎與臨床研究。
“為什么人類會得腫瘤,就非常值得探索,我們探索了幾十年仍然沒有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王紅陽說,特別是當周圍的親人朋友中有人得了腫瘤,就更有一種強烈的欲望去探索原因。
“就是這樣一種驅動力,讓你愿意比別人更辛苦,愿意比別人付出更多。客觀上的結果,就是你的科學發現會造福于病人。”
跟不少科學家一樣,王紅陽最崇拜的人是居里夫人。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科協主席韓啟德在青年時代讀了居里夫人自傳,深受影響。作為50后的王紅陽,也說小時候讀居里夫人的故事,很受鼓舞。
“我不知道不做科學家我能做什么,我現在既是做研究的科學家,也是一名大夫,我覺得這是挺好的工作,我對我的選擇還是很明確的。”
女性回到鍋臺邊是荒唐的
和男科學家相比,王紅陽認為女性的優勢在于做事認真,靜得下心,沒有太大野心,能夠實現比較長期的目標。“有人提出讓女性重新回到鍋臺邊,我覺得是荒唐的。”王紅陽認為時至今日,歧視女性的事情仍然存在。
與陳左寧一樣,王紅陽也同樣感受到了,越往上走女性科研工作者越少,做基層工作的女科技工作者在數量上超過男性,但能夠走到更高層級的女性越來越少。“這個絕對不是女性能力的問題。當然不完全是歧視的原因。有些女性中途就退出了。”
王紅陽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為改善女性工作環境而努力。她和同事們在一個青年項目申請上,對女性的年齡要求比男性延長了兩年。這兩年恰好可以彌補女性生育哺乳所花的時間。
王紅陽給予年輕的女科研工作者的贈言是:“應該記住,你和男性有同樣的機會,同樣的潛力,絕不要放棄。”
包餃子做春卷是拿手好戲
閑暇時,王紅陽喜歡看書,她喜歡勵志書,也喜歡小小說。給她帶來快樂的最大愛好非攝影莫屬。她出差時經常帶著臺單反,拍路上的風景。走到哪里拍到哪里,樂此不疲。
她說自己不單是醫生,也是老師,而且非常喜歡當老師。做了教授的她,覺得實現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
從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出來,王紅陽也不悶,她喜歡“和學生一塊兒去歡樂一下。我們有實驗室的小型活動,大家一塊兒做點吃的,或者一起去拍拍照”。曾經留學國外10年的王紅陽獨立生活能力很強,她笑說:“包餃子、做春卷,我都還可以”。
女科學家與閨蜜私聊都聊些什么?王紅陽和陳左寧就是好朋友。王紅陽笑道,女科學家在一起不是故意要談工作,只是經常會談到學術交叉問題。“朋友間的聊天,既有生活問題,也會有科技問題。”
她說,和陳左寧在一起,她們就會問她云計算大數據的問題,“屬于比較輕松的學術交流,但又不是純粹的學術交流,但是又有很多科技的含量。”
陳瑞愛:能拿95分不允許自己拿90分
1970年出生,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華南農業大學獸醫學院教授、博導,農業部動物疫病防控生物技術與制品創制重點實驗室主任,廣東大華農動物保健品股份有限公司總裁兼科研首席。
站在記者面前的陳瑞愛安靜優雅,44歲的她一襲黑色連衣裙,彩色絲巾上的絲巾結打得一絲不茍,分外精致。不施粉黛的她,一頭齊額短發有些可愛。很難想象,她是位總和雞鴨豬打交道的獸醫專家,還是女科學家高峰論壇中不多的“學者型商人”,穿梭于科研、教授、總裁三個角色之間而游刃有余。
小農場的第一個技術員
1992年,從獸醫學專業畢業后,陳瑞愛放棄留校任教和在廣州工作的機會,回到粵西山區,在離肇慶新興縣城十多公里遠的小農場當起技術員。她是那里的第一個技術人員。
上世紀90年代,畜牧業的科研技術粗獷,很多沒有標準,“當時養雞的成活率只有68%。”她的興趣來了,要做科研幫助產業解決問題。
此后6年,她吃住都在養殖場,白天下鄉調查研究,到農家給雞診病,開處方,晚上就將死雞帶回實驗室做臨床解剖和實驗室診斷,“當時住在山腳茅棚里,山后就是墳地,經常深更半夜要起床觀察雞的活動,用藥后的現場反應。”
1999年,陳瑞愛在國內率先推出《家禽安全生物系統的建立與推廣應用》的動物疫病防疫技術模式,使肉雞成活上市率從68%提高到96%,該項目成果還獲得“九五”國家攻關計劃優秀成果獎。
2002年,陳瑞愛牽頭組建肇慶大華農生物藥品有限公司,生產禽流感滅活疫苗,“我們是第一個成功研制禽流感疫苗的民營企業”。
2003年亞洲暴發禽流感。大華農為國家提供了防控所需疫苗的60%到70%。“當時連續奮戰3個月,開頭連續七天沒睡覺,天天在車間。”當時,全國最大的肉雞養殖基地溫氏集團,存欄8000萬只雞,使用大華農的疫苗后沒有發生一例禽流感,陳瑞愛和她的同事們創造了“奇跡”。
平心靜氣地把事都做了
“如果能拿95分,我一定不允許自己拿90分就算了。”陳瑞愛對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
這二十多年,她每天的工作時間保持在10到13個小時。每天文件必須當日處理完,每個文件不允許有任何一個錯別字。她注重條理和邏輯,喜歡提前計劃,看重流程和制度化。
理性、制度、計劃、邏輯,看起來都是“男性化”的思維慣性。記者問她,女性做科研的優勢在哪里?她脫口而出,“細心和耐心”。
“會著眼于科研細節,比方說,從立項開始,就很注意每個細節。”在禽流感疫苗研究中,其中一個病毒量的研究數據始終看不到結果。陳瑞愛不用去現場,拿著原始記錄、臺賬對照著看,便瞧出來是因為在病毒稀釋過程中漏加了某項數據。
“我做事情就是不慌不亂”,陳瑞愛笑笑,“心比較靜,平心靜氣的,盡管時間緊迫,也是緊而不亂。”她略帶靦腆地笑,安靜而從容。
如今,她所在的大華農已上市,市值達200多個億。陳瑞愛還在思索,如何追求企業價值的最大化和資本最大化。
如果不當獸醫專家,陳瑞愛會是位律師或法律工作者。“我一開始是想學法律的,結果填報志愿出了些差池。”她從來都信任自己的邏輯思維與條理。作為第十一屆、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陳瑞愛關注的多個建議、議案都集中在法律領域,算是延續了自己的“法律夢”。
欣賞生活中的簡單和雅致
“你是女強人嗎?”陳瑞愛笑答,別人都說她是拼命三郎,工作狂,空中飛人,“我覺得,我只是內心很有韌性和耐力”。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給記者展示生活里的她。爬山,彈琴,散步,練字,喝茶,做飯,所到之處,留下不少倩影。因為有個攝影高手丈夫,她因此也有了許多珍貴而美麗的時刻。
陳瑞愛說她欣賞簡單的“雅”。
“我穿衣服比較簡潔,從來不化妝”,生活中的陳瑞愛著裝其實很有心思。深藍碎花襯衣搭褐色喇叭褲,肩搭迷你紅色小包;或是民族風白底藍花綢緞長裙,這些造型“沒有刻意打扮,但要面對員工、學生,要讓他們看到我的風采、活力和激情”。
她的辦公室、房間甚至衛生間,每樣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像實驗室里的各種試劑器皿一樣,要整齊干凈。”生活里,陳瑞愛熱愛文學,對莎士比亞情有獨鐘。錢學森是她的偶像,“科研就應該像錢老,堅忍不拔,平和低調。”她說,對失敗,不會去抱怨。對收獲,從來不主動慶祝。
你眼中的她們是這樣的?
忙宅在實驗室,不知今夕是何夕,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強對自己和他人的要求一貫很高很苛刻,不允許自己有弱點。
悶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個人和家庭生活極少,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無趣。
其實她們是這樣的!
●低調神秘,很少接觸媒體,幾乎不接受專訪,但也會給你驚喜,允許有特例———只要你聊的話題是她在乎的女科學家群體。
●勤奮執著,宇宙那么大,她們正在看,未知那么多,她們盡可能提供解決方案。
●獨立自信,野心未必很大,內心必定強大,可以搞科研可以包春卷,有閨蜜有生活,可以私聊還不悶。
出品:南方都市報朋友圈新聞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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